阿夏natruko

Summary：在这一刻，侑真正觉得心灰意冷了，所以他在平安夜从他和圣臣的家里跑了出来。

Notes：佐久侑，文末彩蛋有牛及，不看彩蛋不影响阅读，有侑角名友情向。如果你喜欢的话欢迎留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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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侑把车停好，系紧围巾，开门走进了皑皑的风雪里。

 

他今天开了很长时间的车，已经身心俱疲。大阪和兵库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他回去办事，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跟阿治吃上一顿饭，就又踏上了返程。圣臣明天就要乘新干线回东京，参加家里的圣诞晚会，这是他们圣诞假期的第一天，可能也是他们能在一起度过的唯一一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侑在今天不得不回一趟兵库办理户籍手续，没有办法的事。宫家是传统的日本家庭，不过圣诞节，只过新年，所以他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连轴赶回来，就是为了至少能和圣臣度过平安夜。

 

但平安夜可能也有些勉强了。前几天都还算是暖和，今天却突然下了雪，气温骤降冻得他的车刚赶回大阪城区就抛了锚。他不死心地拧了几下车钥匙，又踩了油门，才不得不认清车子已经完全熄火，不情不愿地打了维修公司的电话。侑开门下车，面对着明明灭灭的车流，飞落的雪落在他的金发上。他没有带伞，雪又有些大，侑三步并作两步并入了带着热气的人流，沿着街边商铺的屋檐慢慢地走。骤然降温让他的身体有些无法适应，他打了一个寒战，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热气。街边的铺子为了应和圣诞节的气氛，都装点得很漂亮，入夜了之后更是张灯结彩，绚烂非凡。因为平安夜的缘故，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多得多，很多人，很多情侣，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高兴，他想没有一对情侣会辜负这样浪漫的白色圣诞夜。

 

或许除了自己和佐久早圣臣吧，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那个人讨厌出门，更讨厌在节假日往摩肩接踵的人堆里凑热闹，所以他们交往至今，从来没有在这种热闹的日子出来约会过，圣臣宁可在家里吃完饭之后看赛事转播。

 

没关系，他们可以在其他时间补上约会不是吗？这样漂亮的街景，不能两个人一起看有些可惜，但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他用手机拍下了街上的景色，发送给了圣臣。侑接着往前走，路过一对对谈笑着的，幸福的有情人。维修车子的工作人员来得很快，迅速地打开车前盖做检查。他的车子抛锚在路边，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堵塞，他心里觉得抱歉，恐怕路上也有谁驾着车，紧赶慢赶地回到家人和恋人身边吧。好在只是车里的水冷部件因为降温被冻裂了，简单更换之后就又可以发动。他又觉得振奋起来，至少可以赶在圣臣睡下之前到家，他们可以一起做一点事情，当作一起度过了平安夜。虽然没有电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约会，但毕竟是和圣臣两个人，侑想这都没关系。侑搓了搓冷得发僵的手指，越发想念起圣臣的体温了。

 

侑下车时，看了一眼和圣臣的聊天界面。他发送的照片显示已阅，没有回复。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是这样，他说圣臣不说，或者他说得多圣臣说得少，侑应该也已经习惯了。但是今天毕竟是过节的日子，他攥了攥手机，然后又松开。没关系。

 

可能是没吃饭的原因，侑觉得身体冷得有些过分，揣在大衣兜里的手几乎冷得发抖。侑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小跑几步匆匆地上楼，拧开门把手走进了圣臣的屋子，屋里的暖气将他包裹住了。圣臣确实还没睡，他正靠在沙发上看书，看到侑进门，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当作打招呼。没有多的表示，没有拥抱，做那么多的话就不像圣臣了。圣臣看书时戴着金边的眼镜，很帅，平时的话侑会调笑几句的。但是他身上的寒冷被暖风抚慰了之后，饥饿的感觉一下子就吞没了他，侑甚至觉得胃酸在灼烧他的胃。他从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为了能快快地开车回来，赶在圣臣明天离开大阪之前与他多相处一会。

 

「好饿啊，真是太饿了，小臣。」

 

他将围巾解下来，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圣臣要离开大阪一段时间，他家里几乎不可能还留着什么吃的——可能最多会有一些速冻的食品，他就是这种人，绝对不会在家里把食物放到不新鲜。

但是今天，他眼尖地看到圣臣的饭桌上放着一盒点心。

 

包装精美的高级点心，盒子上画着洁白的大福团子，白得让他想到回来路上的积雪。圣诞节的限定口味，草莓生巧馅，看起来那样的松软和甜蜜。他的口腔几乎立刻分泌出了唾液，手也不经思考地把这个盒子拿了起来，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臣，我可以吃这个吗？」

 

令人意外的，原本靠在沙发上读书的圣臣皱起眉，马上坐了起来，这是他紧张和拒绝的表现。圣臣是富裕家庭出身，在职业队打球之后同样收入不菲，在物质方面慷慨和不计较到常常让侑觉得惊讶。再怎么说，点心也只是点心而已，侑没有料到这会触发圣臣的反应，手像触电了一样马上将点心盒放了回去。

 

「不可以，那是要带给若利的。还有，你回来还没有洗手，侑。」

 

侑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雪天让他的手指非常寒冷和干燥，他都忘记了自己还没有洗手这件事，明明他自从和圣臣开始交往之后就不再犯这个错误了。圣臣几乎是有些生气地盯着他的手和点心的包装盒，用眼神无声地责怪他那双带着一整天驾车奔波风尘的手弄脏了要带给牛岛的珍贵礼物，这让他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

 

「但是我很饿，我今天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小臣。给牛若君的礼物，明天我再买一盒新的给你带去东京，可不可以？」

 

「不行，这是老牌点心屋的限定，很难买的。你可以下楼去超市买些东西吃。」

 

如果刚刚侑觉得委屈，那现在就有些难过了。

 

「今天是平安夜，超市早就关门了。」

 

「还可以开车去找找看路上还有没有店开着。」圣臣语气平静。

 

「所以我应该开车在街上碰碰运气，祈祷有哪个店主足够仁慈，在平安夜开店到夜里，好让我吃上一顿饭吗？」侑被激起了火气，小声抗辩着。

 

圣臣嘴角抿起来，露出那种他熟悉的，掺杂着一点疑惑和一点厌恶的表情，这表情常常意味着圣臣对解释和争论感到了厌烦。圣臣讨厌解释和说明，他总是表现得像所有人都应该明白他，就好像他的表哥古森君那样。

 

「如果你不想这样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不吃正餐。你是一个运动员，这些事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但是外面在下雪，我好冷，一路上都好冷，好不容易到家了，小臣。这句话几乎到他嘴边了，但是侑突然觉得很累，好像他是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总是在周而复始地、无止境地推着一块石头。好像他总是没完没了地和什么比较着、对抗着，在这一刻他终于决定放弃了。

 

他只是抬头看着圣臣，没再说什么。

 

侑知道，圣臣买了给家里人的圣诞礼物，前几天就已经预先寄到东京了。给牛岛的和果子不知道是才刚刚买到，还是担心长途的运输把东西碰坏了，圣臣要亲自坐新干线，将这份心意带回东京。

侑烧灼着的胃现在突然不再痛了，只留下了一些麻木的感觉，他按部就班地将大衣也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去了卫生间，仔细地洗了手，最后进了卧室。

 

二十分钟后，他带着自己的行李箱从卧室里走出来。为了不弄脏佐久早精心护理的木地板，他将小行李箱提在手里，走到了玄关，又重新穿上了他防风的大衣，围好了围巾。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圣臣站了起来，脚踩在装了地暖的，干净的木地板上。这时候侑才注意到圣臣穿了一双可爱到滑稽的羊毛袜，他没见过这双袜子，绝不会是圣臣自己买的，但他现在不想知道是谁买的了。

 

「你要去哪里？」

 

「我吗？我去找人。」

 

侑低下头，在玄关穿鞋，鞋面沾着些未化的雪泥，有一些沾在了他的手指上。侑没管。

 

「很晚了，你要去找谁？」

 

圣臣的眉头越皱越深。为什么在今天这样过节的好日子、开心的日子，圣臣却一直皱眉呢？为什么他总是不高兴呢？为什么我就是没法让他高兴呢？

 

侑不再接着想了。

 

「找我饿着肚子回来，愿意去厨房给我煮一碗面的人。」

 

【二】

 

「这就是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原因是吗？」角名叹气，给侑冲了一杯热巧克力。

 

「想吃东西的话还要等一下，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材料要先解冻。」

 

侑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在角名的记忆里，侑不高兴的时候，总是要用尽方法让别人知道他不高兴的。高中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大开大合，高兴的时候那么兴高采烈，伤心的时候又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总是把自己完全打开，然后强迫身边的所有人进入他的情绪里。

他这么低落却又不哭、不说话的样子很少见，角名甚至觉得不习惯，希望他快点开始大哭，或者絮絮叨叨地数落佐久早的罪名，而不是像这样，好像一切的知觉都离开了，只剩下一根蛛丝在人间牵绊着，却又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崩毁。

 

「我一直在想。」

 

侑突然说。角名停下手里的活，回过头看他。

 

「我想他什么时候对我说，和他一起回东京吧，去见见他的家人吧。他的家里人我只见过古森君，之前他哥哥出差来大阪，他是自己开车去接的，然后和他哥哥两个人在外面吃了饭，又送去酒店，自己回来了。那天我们休假，我就在家里煮了中饭吃了，又一个人吃了晚饭。我很早之前就带他回过兵库了，我们刚交往没多久的时候。我知道那有点太早了，我那时候得意忘形了，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炫耀，我以为他答应了我交往，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这周他自己准备了给他家里人的圣诞礼物，然后买了他自己的车票，收拾了行李。可能是他觉得他家里人不会喜欢我？或者说，他觉得我们不是会一直走下去的关系，所以没有必要把我介绍给他们呢？我总是在逃避这个问题，我不愿意去想，可能因为我觉得不会得出一个很好的结果。」

 

侑的声音几乎轻得像一片雪花了。

 

「伦，我越来越不敢去和他争论了。说得越多，他就越失望。我怕他的那种眼神。」

 

「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他，他好像容许我介入他的生活，容许我搬进他家，容许我碰他，让我们得以像正常情侣那样相处。他这个人总是说没几句就觉得烦，没有情调，在他眼里所有节日和纪念日都和平时一样，一向如此。」

 

侑停顿了一下，又好像哽住了，但他的眼角是干的。

 

「但是他会给家里人寄圣诞礼物，也知道专门去给牛岛买节日限定的、很难买的点心当手信，却不知道我开了那么久的车，不是为了回去听他责怪我没有按时吃饭。他对真正放在心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我其实知道，他只在乎很少的、特定的一些人。」

 

「我宁可不知道这些，就这么假装他真的对谁都这么冷漠、直来直去，没有一点浪漫细胞。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侑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温暖的饮料流进了他的胃里，胃的麻痹感消失了，从这一刻他才重新感觉到饥饿。他将另一只手埋进堆在他膝盖上的围巾，上面还残存着他的体温，很暖和。这条围巾是佐久早给他买的唯一一件，应该算是礼物吧？侑不确定，那不是任何特殊的日子，圣臣从外面回来，塞给他一个纸袋子，里面是这条围巾。是很贵的牌子，但是侑在乎的不是这个。圣臣还送给过他口罩、消毒水什么的，都慢慢被他用完了；还给他做过一次便当，在他生病的时候。即使是这样的时候，他想起那便当，还是无法控制地露出了一点笑意。那个便当可以当作被珍视的证据吗？它生效过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侑不想再抓着这根蛛丝不放了。

 

口罩被一片一片用掉了，便当被一口一口吃掉了，最后他手里剩下的是这条围巾。他攥紧了围巾，是羊绒质地的，很柔软，包裹着他发冷的指尖。

 

角名沉默着听完，又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终于从灶台端出了一碗拉面。是叉烧豚骨拉面，放了些蔬菜进去，角名又切了碧绿的葱花撒在面上，热腾腾地冒着蒸汽，像夜里明暗的灯牌，给晚归的旅人一视同仁的慰藉。

 

「你突然来，只能做这个给你。吃了就早点睡吧。」

 

角名停顿一下，好像想要补上一句什么。他不习惯和侑如此正式地说话，他们之间总是充满了嘲讽和调侃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淌着沉默，或许还有山雨欲来的眼泪。但是角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足够了，伦，谢谢你。」

 

侑拿起筷子，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汤面热热的蒸汽扑在他的脸上，扑进他的眼睛里，又钻进他的四肢百骸，今天围绕着他的寒冷终于被驱散了。真好吃啊，角名做饭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侑好像很长时间没吃到过这么美味的，又热气腾腾的一碗面，几乎感觉到那些温热的蒸汽在他的眼睛里凝聚成水，又一滴一滴淌回了碗里。

 

角名转过身，听着侑终于发出了小小的啜泣。